当我买了新发地的三文鱼之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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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读
热干面熬过去了，烤冷面也熬过去了，炸酱面也一定可以的！
作者：刘可乐
前天，北京新发地市场的三文鱼出事了，切割案板检测出新冠病毒。
于是我去查了刚刚收到的三文鱼，发货地是新发地。
手机截图
没太当回事儿。接着就刷到了很多段子，什么三文鱼店声明自家三文鱼都是红鳟鱼冒名顶替的，我笑得很开心，还发了朋友圈。
结果到了晚上，我就发烧了，迅速烧到了38.5度。
我打电话给我妈（她是医生），听完她语气一沉，说：“很可能是病毒感染，因为你在吃胃溃疡的药，里面有阿莫西林，是抗细菌的，不太可能是细菌感染。”
那得去医院查核酸吧，打车吗？那司机有风险。
于是我就叫了救护车。
等车的过程中，我妈骂了我半小时。我反击。旁人视角看，应该是我俩对骂，我偏弱势。
救护人员终于来了，全副武装，半夜12点，在小区门口。
新闻里出现的场景，突然眼见为实了，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。烧着。
坐上救护车的时候，从后车窗望出去，突然想到疫情刚开始的时候，有一个医护人员感染了，坐在救护车里面，对着外面的新闻记者比出“OK”的手势。
突然就明白了，为什么他那个手势当时鼓励了那么多人。
然后我就开始想七想八的了。
如果真的感染了，我一点不担心我，我一失业人士，穷仔，没什么好失去的。可是这两天接触我的人，他们可麻烦大了。以及我父母，远在南方，忙着。
牵连成本太大了。
想到一半，发现这样想下去要哭了，于是想：等我回去了，我要改我正在写的剧本。里面有个前列腺癌的男主，我把他写得太轻松了。
1
到了医院，半夜1点。一大群人，起码30多个，在外面排队，都是查核酸的。我和另外3个人，他们有明确新发地接触史并且已经发热，被安排到发热门诊。
登记，挂号，看医生，抽血，右手抽手臂，左手抽手腕，查核酸，弄了一个多小时。
中途还遇到一个人和医生吵架，那个男的看到我在医生办公室弯腰扶墙等着，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，突然就不吵了，当然也许是我想多了。
医生问：
“你哪里人呀？家人在北京吗？”
“家里人都在老家。”
“那你有男朋友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朋友呢？”
“有吃喝玩乐的朋友。”
这些弄完了之后，全急诊消毒，我们在外面又等了半小时。
警察和医生和我们一起等。
一个中年警察说：“年前到现在，就没休息过。”
我肚子疼，全程扶墙，一个小哥哥把座位让给我，后来他又帮我拿包。
另一个发烧的大哥，在算这次检查花掉的钱，很心痛的样子，然后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说：“花钱消灾咯，只要没事就好。”
换作平时我肯定也心疼死了，但那时候我只想快点吃药，快点睡觉。
然后进去查CT，又一个小时。
中途那个警察要走，在急诊值班台登记的护士小姐姐恳求：“别走啊，您陪陪我，外面还那么多人，待会儿肯定有人又要闹起来。就我一个人，我应付不过来。”
2
凌晨4点，入院了。隔离病房。
我还是烧着，到39度了。
因为烧到38.5以上要吃退烧药，医生没给我开，因为开药必须要去急诊开，我无奈，快哭了，走不动，于是被推着轮椅，去急诊。
我重得很，一个柔弱的护士小姐姐推着我，很长的路。
想到之前新闻里有一张医生推着病人在路上遇到夕阳的照片，而“此时此刻”，我们只有黑夜。
我开始发冷，肚子又痛，左胸也痛，瞬间崩溃了，开始哭。
到了之后，又说急诊里面有什么事，不能进去，只能叫医生出来。
医生出来之后，我又说了一遍我的情况，因为说话很费力，喘，我又哭。
越来越难受，鼻子里又都是鼻涕，只能用嘴呼吸，没带纸。
我说：“太过分了！”
医生被我这句话气着了，不可思议反问道：“我过分？你说我过分？”
想起我妈。我妈也被很多病人气，被我气，真像我妈。
医护人员太惨了。
旁边的两个医护人员在说（我大致记得是这样）：
“你只戴个口罩，你心真大。”
“哎，看开了。”
“你上多久了？”
“早晨7点到现在。”
“新闻一出，北京今天所有发热门诊都爆了，瞬间爆了。”
然后医生进去查CT结果。出来说：“你CT没事。”
“那为什么我那么难受？站都站不起来。”
护士小姐姐说：“你是不是想吸引我们注意力呀？”
这回轮到我气了，天道好轮回，而且快。
旁边一群人盯着我，有人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，他是觉得我装逼，对装逼过敏吗？
保安哥哥帮我拿了纸，皱巴巴一团厕所纸，笔直直的好心肠，安慰我说：“肯定不是故意不给你开药，他们真的不容易！”
这我太清楚了，作为一个医生的儿女，一生有多少阴影。
我想我忍不住哭，也许是因为平时什么都难，就是有病不难，一个电话就问到了。结果这回，连开药都难。
也许是因为身子难受。
也许是爱哭。
也许真是为了吸引注意力。
毕竟护士小姐姐见过多少人，我连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。
回到病房，肚子更痛了。我怕空腹吃退烧药会更痛，护士小姐姐就把医院给她们的一碗面给了我。
好难吃，她们是怎么吃下的。
吃完药，发冷得厉害，还烧着，起床已经非常困难。护士说没有多余的被子了，空调暖风已经开到最高。
我又哭，这回是大哭。痛哭，哇哇地哭。
怕吓到隔壁小哥，又被自己的鼻涕抢到。
之前柴静有句话很有名：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，不足以谈人生。
我想我可以说这句话的升级版了：没有在隔离病房里深夜痛哭过的人，不足以谈人生。
脑海里浮现好多人，之前在新闻上看到的，病患，被感染的医生，我想我有一瞬间突然理解了他们的心情。
又一想，肯定是我想多了，我哪里够格，我又没确诊。而且我一个人一个病房，他们好多人一个病房，我多么幸运，他们可能连想哭都要忍着。想起刚刚那个护士小姐姐说：习惯了，没啥感觉。
那种孤独感。
3
早晨7点醒来，烧到39.5度。
等医生，迟迟不来。一问，只有一个医生，看所有疑似的隔离病人。
下午1点，烧到40度，医生说不能再吃退烧的西药了。
又被推去急诊开中成药。太阳火辣辣地打在身上，护士小姐姐穿着隔离衣。
结果急诊又在消毒，要等。
这回我没崩溃。
原来“凡事总有第一次”的意思是说：第二次就淡定了。
遇到一位好心的主任医生，看我虚脱了，赶紧让我补水。一位护士小姐姐替我买了水，我要给钱，她急匆匆走了。
那位主任医师调出我的病例，给我开了治肚子痛的药，我记得医生和我说话时没戴口罩，这防护怎么行，担忧。
中途一段对话：
“我两个月没来例假了。”
“你没怀孕吧？是不是黄体破裂？”
“我没怀孕，我都没有性生活。”
“这，光说没用啊，你怎么证明。”
我心想：这位经验老道的主任医师，是见过多少撒谎的病人，被多少病人忽悠过，才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啊。
不过科学地讲，我确实没法通过说话证明我没怀孕。
旁边又有闹事的，横躺在椅子上，3个警卫围着。我和闹事的人对视，我眼睛太小了，他应该不觉得我们在对视。
回去路上，两个护士小姐姐在说：
“今天来了多少个确诊的？”
“上午已经有14个了。”
我心想：完了，到了这医院之后我摸过多少地方，抽血还留着俩大针孔，在病房里还没戴口罩，又摸了眼睛、鼻子、嘴巴，一点防护都没有，还烧着，真是烧糊涂了。
4
下午4点，终于出了核酸结果，阴性。血检的结果也都是好的。
护士小姐姐一改之前的耐心，赶我走。
我突然不想走了，好贱。
昨晚我起码按了20次铃，又哭成狗，她们一定觉得我很狗。
艰难爬起来，收拾东西，走出隔离病房的时候，护士小姐姐给了我一张证明，说虽然我是发烧，但有了这张纸，就可以去其他医院看病了。
我走路都累，怎么去。
回到家，烧退到39度。
我妈说：“啊，那个治肚子痛的药是关键，你要继续吃。你应该是肠道感染了，吃进去什么细菌了，因为你在吃胃溃疡的药，里面有阿莫西林是抗细菌的，所以你没有拉肚子的症状，只有发烧的症状。”
无语，同一个论据，居然可以拿来证明完全相反的结论，我妈真是逻辑鬼才，惹不起。
又烧了半天，退了。
果真是肠道感染。那天晚上我吃了豌豆，尝起来臭臭的。
我妈发来一长条消息：
明末清初，在北京西南方向有一块坟地，由于长期有看坟人居住，逐渐形成一个村，村名就叫新坟地。1958年，坟地被填平，开辟为农田，改名为今天的“新发地”。
北京这个新发地比想象的要严重啊，不是指的疫情，是这个市场关闭后对我们的影响。
北京新发地，是亚洲最大、世界第三（要不是疫情，今年年底应该就是世界第二了）的农贸市场。在海外的8个国家有种植/养殖基地，占整个华北五省60%农产品交易，山东，山西，河北，河南，东三省，乃至于云南四川广西的农产品，在新发地都有固定的交易区域，新发地的农产品出口全世界二十多个国家。
武汉华南海鲜市场占地5万平方米，新发地107万8920平米，是华南海鲜的21倍还要大。很多县级市都没新发地大……而新发地疫情爆发，不仅影响北京，甚至不仅影响北方。可能直接影响到全国，甚至乃至国外部分国家的农产品市场……
这次情况对北京来讲比上次要严重的多。北京这次成了疫源地，按时间推算两周以来去过新发地的人至少十几万，都是潜在密切接触者，与这些人接触的人数更多，少说也有几十万，接触者可能就在你身边。北京必须采取更严格的措施，至少不能低于春节后。
境外输入人员已经敲过一次警钟，这次境外输入食品检疫又出问题，实在是不应该。大家必须提高警惕，未来两周是重点时间段，呆在家里不要出门！不要出门！不要出门！
北京这几天的天好蓝。
刚刷到一个段子说：热干面熬过去了，烤冷面也熬过去了，炸酱面也一定可以的！
一点不觉得俗。
2020年6月16日凌晨0:10
附医院给的证明：
医院开的诊断证明书
护士小姐姐在药盒上写的贴心提示：
写有贴心提示的药盒
一个烂梗，还是笑了：
图源：截图于网络
责编 | 苏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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